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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：距离的刻度
暑假的第一个星期，卢嘉俊在手机日历上画了七个红色的叉。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手机，每天晚上睡前最后一眼还是看手机。黄芷晴的消息总是来得没有规律——有时是清晨六点的“早安”，有时是深夜十一点的“睡不着”。
他们聊的都是些琐碎小事：她家金鱼又死了两条，他脸上的痘痘终于开始消退；她尝试做蛋糕结果烤箱冒烟，他帮妈妈买菜总被多找钱。
第七天晚上，黄芷晴打来了第一个语音电话。
卢嘉俊正在做暑假作业，手机震动时他差点把笔扔出去。深呼吸三次才接起来：“喂？”
“在干嘛？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有点失真，但确实是她的声音。
“写作业。”卢嘉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，“你呢？”
“看星星。”电话那头有风声，“我家阳台能看到很多星星。”
然后是沉默。不是尴尬的那种，而是像两个人并排坐着看夜空时那种舒适的安静。
“今天，”黄芷晴突然说，“我路过书店，看到一本物理竞赛题集，突然想到你。”
卢嘉俊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然后就觉得，”她继续说，声音很轻，“暑假好长啊。”
这句话在卢嘉俊心里回荡了很久。挂断电话后，他打开窗户，看向夜空。城市的灯光太亮，只能看见几颗最倔强的星星。
第二天，他开始在日历上画蓝色的圈——那是他们通话的日子。
第八个蓝圈出现时，黄芷晴说：“我剪头发了。”
卢嘉俊愣住：“朵拉头？”
“嗯，修短了一点。”她发来照片——还是那个发型，但更清爽，露出白皙的脖颈。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。
“好看。”他回复，然后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，直到屏幕自动变暗。
第十个蓝圈，程诺突然打来电话：“兄弟，出来打球！”
篮球场上，程诺的肤色晒黑了一个度，肌肉线条更加分明。休息时，他灌了半瓶水，突然说：“黄芷晴昨天问我你在干嘛。”
卢嘉俊擦汗的手顿住了。
“我说你在家当乖宝宝写作业。”程诺咧嘴笑，“她好像放心了。”
“放心什么？”
“怕你暑假变心了呗。”程诺说得随意，却让卢嘉俊整晚没睡好。
第二天通话时，他装作不经意地问：“你问程诺我的事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：“嗯。怕你中暑。”
这个理由蹩脚得可爱。卢嘉俊嘴角不自觉上扬：“我家有空调。”
“哦。”黄芷晴的声音变小了，“那...那就好。”
又是沉默。但这次卢嘉俊听出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——不是尴尬，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“你...”两人同时开口，又同时停住。
“你先说。”卢嘉俊说。
“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？”黄芷晴问。
“快了。你呢？”
“还有一半。”她顿了顿，“物理最后几道题不会。”
“哪几道？我教你。”
于是通话变成了远程辅导。卢嘉俊对着手机讲题，能听见那头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，偶尔有她的嘟囔：“啊，原来是这样...”
讲完题已经过去一个小时。黄芷晴突然说：“你讲得比程诺清楚。”
“他给你讲过题？”
“嗯，有次问过他，他讲了十分钟我更糊涂了。”她笑起来，“还是你厉害。”
这句简单的夸奖让卢嘉俊耳朵发烫。他走到镜子前，看见自己脸上的痘痘确实好了很多，只剩下淡淡的印子。
第十二个蓝圈，黄芷晴发来一张照片：她站在海边，穿着蓝色的连衣裙，朵拉头被海风吹乱，圆框眼镜换成墨镜，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。
“和家人来海边了。”她附言。
卢嘉俊盯着照片看了很久，保存，设为聊天背景。然后翻遍相册，找到唯一一张自己的照片——是上次班级活动的大合照，他站在角落，表情僵硬。
他犹豫了很久，最终没发出去。
第十五个蓝圈，通话时黄芷晴的声音有些闷：“感冒了。”
“严重吗？”
“有点发烧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好难受。”
卢嘉俊查了一晚上感冒注意事项，整理成文档发给她。第二天一早打电话：“好点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她的声音带着鼻音，“你发的那些，我都照做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卢嘉俊。”
“嗯？”
“谢谢你。”她说得很轻，然后迅速转移话题，“啊，我妈叫我吃药了，先挂了。”
电话挂断后，卢嘉俊对着日历发呆。第十五个蓝圈旁边，他无意识地画了一颗小心。
暑假过去一半时，发生了一件小事。黄芷晴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手绘的星空图，配文：“昨晚看到的。”
卢嘉俊点了个赞。几分钟后，她私信他：“其实没看到那么多星星，我加了想象。”
“看出来了，北斗七星画错了位置。”
“！”
“应该这样。”卢嘉俊拍了张纸，画上正确的星图发过去。
黄芷晴发来一个生气的表情包，接着问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小时候喜欢看星星。”卢嘉俊打字，“我爸教我的。”
“你爸真好。”
“嗯。”
那天晚上，他们打了三个小时电话。卢嘉俊讲起小时候和父亲在乡下看星星的事，黄芷晴讲她学画画总是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。他们聊到手机发烫，聊到窗外天光微亮。
挂断前，黄芷晴轻声说：“开学后，我们去看星星吧。真正的星星。”
“好。”卢嘉俊答应。
日历上的蓝圈越来越多，红色叉叉越来越少。卢嘉俊发现自己在期待每个夜晚的到来——期待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亮起，期待听筒里传来她或清晰或模糊的声音。
第二十三个蓝圈，黄芷晴说：“我好像习惯了。”
“习惯什么？”
“习惯每天这个时候，和你说话。”
卢嘉俊握着手机，感觉到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：“我也是。”
“那...”她犹豫着，“开学后，我们还能这样吗？”
“只要你愿意。”
“我愿意。”她回答得很快，快得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。
最后是黄芷晴先笑出声：“怎么像在结婚誓词。”
卢嘉俊也笑了。笑着笑着，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软，像被夏天的风轻轻拂过。
暑假最后一周，卢嘉俊脸上的痘痘印几乎看不到了。他站在镜子前，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——还是那个150cm的个子，40kg的体重，四肢纤细得像没发育完全的少年。但眼神不一样了，少了些躲闪，多了些平静。
他拍了一张照片，只有半张脸，焦点在那些淡去的痘印上。发给黄芷晴：“快好了。”
几分钟后，她回复：“恭喜。”
然后又是一张照片——她坐在书桌前，桌上摊着作业，朵拉头扎成了小揪揪，圆框眼镜滑到鼻尖。照片一角露出半个画板，上面是未完成的星空。
“作业还没写完。”她附言，加了个哭泣的表情。
卢嘉俊把这张照片也保存了。他的手机相册里现在有两个分类：一个是“物理竞赛资料”，另一个是“她”。后一个分类里，有七张照片，从海边到书桌，从完整的朵拉头到扎起的小揪揪。
开学前三天，程诺又约他打球。这次在球场边，程诺突然说：“黄芷晴问我，开学能不能换座位换到你旁边。”
卢嘉俊的篮球从手中滑落，在地上弹了几下，滚远了。
“她不好意思直接问你。”程诺捡回球，抛给他，“你怎么想？”
卢嘉俊接住球，掌心出汗：“我...”
“行了，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了。”程诺摆摆手，“我帮你跟她说。”
那天晚上，黄芷晴没有打电话来。卢嘉俊等到十一点，手机始终安静。
他盯着日历上最后一个还没画圈的空格，最终拿起手机，主动拨了过去。
响了五声，接通了。
“喂？”她的声音很小。
“程诺跟我说了。”卢嘉俊直入主题。
电话那头沉默。
“我愿意。”他说，“如果你也想的话。”
长久的安静，久到卢嘉俊以为信号断了。然后他听见很轻的、吸气的声音。
“嗯。”黄芷晴说，声音带着鼻音，“我想。”
窗外，夏末的蝉在做最后的鸣叫，一声比一声急促，像是在催促夏天快走，又像是在挽留。
卢嘉俊在日历上画下最后一个蓝圈。二十八个蓝圈，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，像星座，像心跳，像这个夏天他们之间所有未说出口的话。
挂断电话前，黄芷晴轻声说：“开学见。”
“开学见。”卢嘉俊重复。
这一次，他们都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——不是结束，是开始。是一个漫长夏天的句点，和一段未知旅程的起点。
窗外，最后一波热浪正在退去。风里开始有秋天的气息。
卢嘉俊翻开物理题集，在扉页写下日期，和一行小字：
“这个夏天，我学会了看星星。”
而距离的刻度，从来不是公里数，而是想念的次数。这个夏天，他们用二十八个蓝圈，丈量了从陌生到熟悉的距离。
虽然还很远，但至少，他们都在向前走。
—第十一章 完结
- 作者:Marcu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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