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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：酸橘与薄荷
校运会前夕的操场像个喧闹的蜂巢，各个班级都在划分的区域里为开幕式排练。卢嘉俊站在班级队伍末尾，努力跟上节拍，四肢僵硬得像刚安装上的假肢。
“卢嘉俊！同手同脚了！”体育委员忍不住喊道，引来一阵窃笑。
他红着脸调整步伐，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隔壁班。黄芷晴正和几个女生练习入场式要跳的啦啦操，动作笨拙但充满活力，朵拉头随着跳跃一颠一颠。
休息哨声响起，卢嘉俊如释重负地躲到树荫下。他刚拧开矿泉水，黄芷晴就蹦跳着跑过来，脸上带着熟悉的兴奋红晕。
“猜猜怎么着！”她几乎是在尖叫，“程诺报了三千米！你到时候能不能...”
“不能。”卢嘉俊突然打断她，声音大得自己都惊讶。
黄芷晴愣住了，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眨了两下：“我还没说完呢...”
“不管是什么，我不能。”卢嘉俊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，声音低下去，“我不能再帮你了。”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，节奏稳定得让人心烦。
“为什么？”黄芷晴终于问，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，“你不是一直...”
“一直什么？”卢嘉俊抬起头，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，“一直当你的传话筒？一直帮你制造偶遇？一直骗我舍友去见你？”
黄芷晴张了张嘴，没发出声音。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
“我以为...”她犹豫着，“我们是朋友啊。朋友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吗？”
朋友。这个词像根针，精准地扎进卢嘉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
“程诺有女朋友了。”他突然说。
这句话脱口而出，没有任何预兆。卢嘉俊自己都愣住了，仿佛这句话是别人借他的嘴说的。
黄芷晴的表情凝固了：“什么？”
“高二的学姐，篮球队经理。”卢嘉俊继续说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他们在一起一个月了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，投入寂静的湖面。卢嘉俊看着黄芷晴脸上的光彩一点点消失，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，然后慢慢蒙上一层水雾。
他应该感到愧疚，但奇怪的是，一种扭曲的快感在他心中蔓延。终于，他终于打破了那个永远微笑、永远帮忙的“好朋友”外壳。
“你骗人。”黄芷晴的声音发抖。
卢嘉俊拿出手机——他从未如此感谢宿舍夜谈时程诺炫耀般地展示过合照。照片上程诺搂着一个高挑的女生，笑容灿烂。
黄芷晴盯着屏幕，脸色一点点变白。她突然抢过手机，放大照片，仔细得像是要找出PS痕迹。
“为什么...”她喃喃自语，“为什么他不告诉我...”
“也许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。”卢嘉俊残忍地说，感觉自己像个旁观者在听别人说话。
黄芷晴猛地抬头，眼睛里闪着泪光和怒火：“你早就知道？一直看着我跟个傻子一样追他？”
卢嘉俊沉默着，默认了。
“你怎么能这样！”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，“看我出丑很有趣吗？这就是你所谓的‘朋友’？”
卢嘉俊想解释，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。但他发不出声音，只能看着黄芷晴的眼泪终于决堤，顺着圆润的脸颊滑落，消失在衣领里。
“我讨厌你！”她哽咽着把手机摔回他怀里，转身跑开，朵拉头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伤心的弧线。
卢嘉俊站在原地，手心被手机边缘硌得生疼。远处的欢呼声突然变得刺耳，阳光透过树叶缝隙，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他做到了。他打破了她的幻想，也彻底毁掉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。
奇怪的是，他并没有感到解脱。
运动会当天，天空是那种毫无杂质的蓝，阳光猛烈得让人头晕。卢嘉俊坐在班级休息区的最后排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。
男子三千米即将开始，程诺在做热身，引来看台上不少女生的目光。卢嘉俊下意识寻找黄芷晴的身影，发现她独自坐在看台角落，戴着那副圆框眼镜，面无表情。
发令枪响，选手们冲了出去。程诺很快跑在前列，步伐轻松。每经过看台，都会引发一阵欢呼。
卢嘉俊注意到黄芷晴始终低着头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。
第五圈时，意外发生了。程诺突然减速，捂着右小腿，表情痛苦地踉跄了几步，最终倒在跑道上。
现场一片哗然。裁判和医务人员迅速围上去。卢嘉俊猛地站起来，看见黄芷晴也站了起来，双手捂嘴，圆框眼镜后的眼睛写满担忧。
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举动——他冲向跑道，挤开人群，在程诺身边蹲下。
“抽筋了？”他问，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。
程诺疼得龇牙咧嘴，点头说不出话。
卢嘉俊记得父亲教过的应急处理方法。他熟练地帮程诺伸直腿，握住前脚掌，缓缓向身体方向扳动：“放松，深呼吸。”
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，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下紧绷的小腿肌肉上。一下，两下...肌肉逐渐放松下来。
“好了，”医务人员接过手，“同学你很专业啊。”
卢嘉俊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。他抬头，正好对上程诺复杂的目光：“谢了，嘉俊。”
看台上传来掌声。卢嘉俊慌乱地站起来，想退回人群，却被人拍了拍肩——是体育老师。
“卢嘉俊是吧？正好缺个递水的，你来帮帮忙。”
于是莫名其妙地，他成了后勤志愿者。更莫名其妙的是，当他拿着水瓶走向恢复区时，看到了坐在程诺旁边的黄芷晴。
她正小声说着什么，程诺笑着摇头。看到卢嘉俊，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。
“给你的。”卢嘉俊把水递给程诺，视线回避着黄芷晴。
“刚才谢了。”程诺接过水，“没想到你还会这个。”
黄芷晴突然站起来：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哎，等等，”程诺叫住她，又看向卢嘉俊，“那什么...谢谢啊。”
不知是在谢水，谢帮忙，还是谢别的什么。
黄芷晴站在原地，手指绞着衣角。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几乎要碰到卢嘉俊的鞋尖。
“对不起。”卢嘉俊突然说。是对程诺说，也是对黄芷晴说。
程诺挑眉：“为哪个事道歉？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。
卢嘉俊语塞。为假装老师叫他？为隐瞒他有女友？还是为喜欢上他可能也喜欢的女孩？
黄芷晴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：“他骗我说你有女朋友了。”
程顿愣了一下，突然大笑起来：“啥？就为这个？”他擦掉笑出的眼泪，“那你直接问我不就得了？单身十八年，欢迎介绍。”
黄芷晴猛地抬头，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极大：“可是照片...”
“那是我表姐！上次来看我比赛拍的照！”程诺还在笑，“嘉俊你这脑子整天想啥呢？”
卢嘉俊僵在原地，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退去。表姐？那个亲密搂着的女生，是表姐？
他看向黄芷晴。她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困惑，再转为一种复杂的神色——像是愤怒，又像是别的什么。
“所以...”黄芷晴慢慢地说，“你骗我？”
这不是疑问句，而是陈述句。平静得可怕。
卢嘉俊张了张嘴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该怎么解释？说他嫉妒得发狂？说他受不了看她追逐别人的样子？说他只是想要一个机会？
“我...”他艰难地开口。
但黄芷晴已经转身离开。这一次，她没有跑，也没有哭，只是挺直脊背，一步一步走上看台，朵拉头在脑后微微晃动。
程诺吹了个口哨，语气微妙：“哇哦，兄弟，你玩脱了。”
卢嘉俊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拿着一瓶没开封的水。阳光炙烤着后背，他却觉得冷。
运动会还在继续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。有人打破校记录，广播里念着激动人心的通讯稿。
但这一切都与卢嘉俊无关了。他站在原地，看着黄芷晴越走越远的背影，突然想起昨天她塞给他的那颗蓝莓糖。
酸涩过后，原本应该回甘的。
可他只尝到了满嘴的苦涩。
—第四章 完结
- 作者:Marcu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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